摘要

本文探讨了北马其顿加入北约后，传统安全与更广泛的多层面安全之间的关系，批判性地评价了北马其顿如何通过与西方安全利益接轨，塑造其各个领域和层面的安全地位。本文认为，将安全定义为“与西方接轨”的同义词，不仅对人类安全、能源安全和个体安全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而且危及北马其顿的国家主权和完整。

引言

传统的安全定义为以军事和国家为中心的安全问题，即“硬安全”，主要包括国家安全、主权和领土完整，以及通过军事手段进行对外防御。这种观点从军事能力、威慑力和防范武装冲突和侵略等外部威胁的角度看待安全问题。按照这种传统定义，一个国家的安全通常从军事实力、边境防御以及军事能力等方面进行评估。与之相对，更全面的安全观念将安全概念扩展到军事领域外，称为“广义安全”或“软安全”，不仅包括传统的军事安全，还包括政治、经济、社会、人类和环境安全，将安全视为多层次的、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概念。具体而言，政治安全关乎政府和政治制度的稳定，经济安全关乎国家的经济福祉和繁荣，社会安全关乎社会凝聚力和人权，环境安全关乎生态系统和资源的保护。在对安全更全面的理解中，威胁和挑战并不仅仅局限于军事冲突，还以经济危机、政治不稳定、环境恶化和社会动荡等形式存在。传统安全往往是其他安全的基础，各安全领域相互关联。换句话说，要实现人类安全、环境安全和经济安全，国家必须处于和平稳定状态，不受外部威胁。

对北马其顿而言，“硬安全”概念强调的是该国的北约成员身份，以及与西方安全利益的一致性。这种观点优先于包括政治、经济、社会和环境等领域在内的广义安全观，往往与其他层面直接矛盾并造成损害。本文旨在探讨北马其顿各安全层面的复杂性和相互联系，评估它们对国家和人民的影响，特别是在全球安全形势迅速演变的情况下。深入探讨了四个不同的安全层面及其相互联系，包括传统安全（traditional security）、人类安全（human security）、能源安全（energy security）和个人安全（personal security）。

传统安全或“硬”安全

自 20 世纪 90 年代初以来，北马其顿的政治精英一直将加入北约和欧盟视为国家的主要战略目标，1993年国民议会的一致决定也证实了这一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常规安全甚至被直接等同于北约和欧盟的安全。这种思维模式是：一旦加入了北约，安全就能够得到保障。然而矛盾的是，正是北约在不断破坏北马其顿的安全。例如，1999年北约发动侵略南斯拉夫的“盟军行动”，主要后果之一是数十万科索沃阿族难民涌入（北）马其顿。这是一个严重的安全问题，其后果持续至今。它导致了种族社会结构、政治格局和国家安全的变化。其中一个重大安全后果是 2001年科索沃叛乱分子与北马其顿武装部队之间的武装冲突。北约介入并支持前者，并因此签署了《奥赫里德框架协定》。该协议深刻地改变了（北）马其顿的政治和社会格局，造成了笔者此前提到的种族身份地缘政治（ethnic identity geopolitics）。新抵达（北）马其顿的科索沃阿尔巴尼亚族人在（北）马其顿政治中获得了重大影响力，塑造了该国的地缘政治，使其符合科索沃的利益，进而符合北约和美国的利益。正是阿族政治力量的推动，为北马其顿加入北约铺平了道路。2008 年，两位阿族政党领袖——阿尔巴尼亚民主党萨奇（Thaci）和阿族融合民主联盟（DUI）主席阿赫麦提（Ahmeti）强调，解决与希腊的国名争端是确保北马其顿获得北约成员国资格的关键。两人还“预言”：“如果北马其顿不能获得北约邀请加入北约，将会引发北马其顿内部重大的种族冲突”。此后包括 2018年的《普雷斯帕协议》和 2020年的北约成员资格，都应被视为这些进程的直接后果。

2020年3月27日，北马其顿共和国正式成为北约第30个成员国。然而，加入北约3年来，北马其顿的自身安全和传统安全都受到了威胁和损害。自2014年威尔士峰会（2014 Wales Summit）以来，北约要求成员国增加国防预算比例。2021年，北马其顿国防预算达到国内生产总值的1.57%，即110亿第纳尔。此后的两年国防预防持续增加。2023年国防预算为2.74亿欧元，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85%，比2022年的预算高24.45%。除了每年的国防预算外，北约成员国还需要从美国购买新的军队装备。2021年，北马其顿从美国购买了54辆斯史崔克战车（Stryker Vehicles）和相关装备，估计费用为2.1亿美元。这些与北约有关的支出消耗了本应支付于公共教育和公共医疗保健等必需领域的资金，也成为预算流失的一个额外来源，从而影响了国家的整体经济安全。

北约成员国身份也决定了该国在乌克兰战争中的定位：北马其顿向乌克兰运送武器，支持联合国针对俄罗斯联邦的决议，并支持对俄罗斯的制裁。这些行动反过来又将该国卷入了冲突，对国内经济造成了影响。结果是，俄罗斯禁止进口北马其顿的水果（苹果、桃子和樱桃）。根据以往数据，北马其顿出口的苹果中有50%（1.5万至2万吨）销往俄罗斯市场，60%的桃子销往俄罗斯市场，而樱桃则全部销往俄罗斯。禁令严重损害了农民利益，因为他们的水果没有其他替代的出口市场。更重要的是，在乌克兰战争问题上，北马其顿与西方集体保持一致的主要安全影响使该国处于冲突的风口浪尖，又增加了该国在未来地缘政治冲突中的安全风险。

而且，加入北约和与西方集体接轨的要求导致的这种重大牺牲并没有改善该国的常规安全。北马其顿官方对其西部地区几乎没有任何控制权或管辖权，在该地区的官方机构中看不到北马其顿国旗，取而代之的则是阿尔巴尼亚国旗和美国国旗。科索沃“总理”阿尔宾·库尔蒂于8月11日对北马其顿西部进行了一次非正式访问，会见了两个市的市长。在他的发言背景中，描绘大阿尔巴尼亚地图的旗帜与科索沃和阿尔巴尼亚的“国旗”并列悬挂。而在现场，并未奏响北马其顿国歌，而科索沃“国歌”却在活动期间响起。他的行动所产生的影响表明，北马其顿主权面临的主要风险——阿尔巴尼亚族民族主义和分离主义并没有因为加入北约而消除。

人类安全

人类安全是国际关系和安全研究领域的一个概念，侧重于“人”的福祉和保护，而不仅仅是国家或政府的安全。它以人和社区的安全为核心重点，涉及传统军事关切之外的安全问题的各个方面。包括保护基本人权，免受暴力和冲突，获得食物、清洁水和医疗保健等基本资源，以及维护人的尊严和福祉。北马其顿以牺牲“人的安全”为代价，达到与西方集体的安全利益一致。这种妥协是通过两种机制实现的：对腐败政客有罪不罚，以换取他们对欧洲-大西洋地缘政治利益的支持；以及由腐败官员的行为所导致的治理缺陷。其中第一个机制的表现是2023年9月北马其顿通过了有争议的刑法修正案。第一项修改是取消了刑法第353条第5款。该款规定，参与公共采购相关不当行为并对国家预算造成经济损失的个人可能面临至少5年的监禁。但近年来有大量前国家、政府官员面临根据该条款提出的起诉，许多案件仍在调查或审判阶段。删除该款后，正在进行的诉讼程序将终止，未进行的诉讼程序也将失效。第二项修改是第394条的引入，该条涉及“犯罪企业”的罪行。该条此前规定的最高刑期为10年，但修订后最高刑期减至3年。随着新刑法的修改，许多高级别的腐败和滥用职权案件或者已过时效，使许多官员免于服刑；或者很快就会面临过时，从而在没有判决的情况下结束。国家反腐败委员会表示，它对未经适当公开辩论就通过修正案的方式感到“惊讶和担忧”，并称这将危及国家的法律安全。欧盟委员会还对刑法修正案表示担忧并发表声明说，该修正案是在滥用欧洲快速议会程序的情况下匆忙制定的。他们还指出，这些变化将直接导致高层腐败案件终止。然而，这份冷淡的声明是欧盟做出的唯一回应。欧盟并没有在更高的层面上真正谴责这些举动。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10月30日访问斯科普里时，甚至都没有提及刑法的修改。这反过来又让人怀疑欧盟实际上是在纵容政府与反对派政治人物之间的交易，即允许许多前官员免于起诉和监禁，以换取反对派议员对刑法修改的支持。对刑法的修改只是一个例子，说明了西方集体给予官员有罪不罚的待遇，以换取受其影响的政治家的支持。随后的章节将深入探讨这些机制在健康安全、个人安全和能源安全领域的表现形式。

健康安全

健康安全的定义是确保获得医疗保障和免受健康威胁。由于公共医疗系统管理不善，北马其顿的健康安全一直受到威胁。这种管理不善表现在医院基础设施薄弱、医疗设备和治疗方法的缺乏，以及医疗专业人员移民西欧为表现的持续人才外流。一名调查记者8月份揭露了一桩令人震惊的丑闻，揭示了该国普遍存在的医疗安全问题。调查围绕斯科普里肿瘤和放射诊所展开，暗访一家治疗癌症患者的重要机构。调查揭露了该诊所内部存在一个复杂的犯罪网络，负责通过伪造患者档案盗取贵重药品，并最终将这些药品流入科索沃的黑市。此外，调查还揭露了一种令人担忧的做法，即对癌症患者使用生理溶液而非必要的生物治疗。这些现象的揭露引起了公众的愤怒，并导致了有组织的抗议活动。斯特沃·彭达罗夫斯基总统将以上罪行描述为“令人震惊和深感不安”，强调亟需结束普遍存在的对严重罪行有罪不罚的丑态。但矛盾的是，他没有否决对刑法的修订，这实际上延续了有罪不罚的丑态，并为像肿瘤和放射诊所这样的丑闻继续生长提供了沃土。

个人安全

个人安全是人类安全的另一个重要方面，但在近年来持续恶化。犯罪率上升、与交通有关的伤亡人数激增以及家庭暴力发生率上升等几个关键指标都证明了这一恶化趋势。仅在夏季，北马其顿内政部（MVR）就记录了1688起交通事故。这些事故共影响到2777人，不幸造成52人死亡，其余受害者的也有不同程度的身体伤害。造成这种令人震惊的局面主要因素是该国道路基础设施的薄弱和普遍存在的有罪不罚，使得许多肇事逃逸的司机得以逃避法律后果。

个人安全状况恶化的另一个令人担忧的迹象是国内犯罪率激增。10月24日，斯科普里东门购物中心（The East Gate shopping mall）在短短一周内发生了两起与黑手党有关的暴力枪击事件，造成两人受伤。针对这些事件，内政部长宣布将毫不松懈地打击已经活动了三十年的长期犯罪网络。他强调，“东门购物中心”枪击案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行为，当局对涉案人员的背景非常了解。然而，这种保证并不能安抚民心，尤其是全国各地此类事件每天都在频繁发生，令人痛心。此外，令人担忧的是，家庭暴力的增加几乎已成为该国的家常便饭。据报道，9月底发生了一起令人痛心的事件，一名妇女在小镇科卡尼被40刀残忍地刺死。不幸的是，此类家庭暴力案件越来越常见，许多妇女成为这些行为的受害者，而负责保护她们的机构似乎无法或不愿提供足够的支持和保障。

能源安全

经济安全的定义是确保获得经济机会和资源，以支持体面的生活水平。2018年，北马其顿近四分之一的人口称无法维持室内基本温暖，而欧盟此类问题的平均比例为7.3%。这意味着北马其顿的“能源贫困率”（energy poverty）在欧洲名列前茅，许多北马其顿人无法为自己的房屋充分供暖、做一顿热乎饭或洗热水澡。罗姆人社区受这一问题的影响尤为严重，因为许多罗姆人居住在能源效率低下的简易建筑中，无法与国家电网系统连接。这使得他们除了使用肮脏或污染环境的燃料取暖之外，几乎别无选择。在国内能源产量低、高度依赖进口能源以及能源基础设施处理不当的情况下，能源安全状况可能会进一步恶化。最近，保加利亚于10月13日开始对俄罗斯天然气征收每兆瓦时10.2欧元的过境费，这将影响到北马其顿、塞尔维亚和匈牙利，从而使该国能源系统的脆弱性显露无遗。诸如此类的措施可能会提高电力和供暖的价格。

在能源安全问题上，北马其顿政府并不致力于实现能源独立，而是倾向于与西方集体保持一致。一个明显的例子是，政府决定放弃划算的俄罗斯天然气，转向依赖从希腊亚历山德鲁波利斯（Alexandroupolis）附近的终端运输的美国液化天然气。此外，政府还积极推动本国资源向外国资本转移，这加剧了能源不安全，具有长期后果。典型例子是希腊最近特许利用塞尔纳河（Crna Reka）的水资源，通过水力发电厂进行发电，该项目估计耗资约10亿欧元。该项目涉及建造一座装机容量至少为333兆瓦的可逆式切布伦水电站，实质上是将宝贵的国家资源拱手让给外国投资。这种做法是对外部能源的依赖，在子孙后代能源安全可持续性方面缺乏远见。

结论

在北马其顿，更广泛的安全概念，包括人的安全、能源安全和个人安全，往往被放在次要位置，而对安全则被狭隘地理解为北马其顿的北约成员身份和与西方集体的接轨。事实证明，与西方接轨是一种代价巨大的妥协，对北马其顿有着深远的影响。由于腐败官员可以逍遥法外，以换取对欧洲-大西洋地缘政治利益的支持，人民安全受到了损害。此外，这些官员的行为所引发的治理问题进一步危害了国家的福祉。大量国防开支占用了公共教育和医疗保健等基本部门的资源，而这些部门是人类安全的关键组成部分，因此对经济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北马其顿卷入国际冲突，特别是俄乌冲突，凸显了加入北约的后果。这种定位使北马其顿更有可能卷入冲突，从而加大了未来地缘政治不确定的情况下的安全风险。

将安全重新定义为与西方集体接轨，不仅对人类、个人和能源安全，而且对国家完整和主权造成的不利后果。从本质上讲，一个严峻的现实是：与加入北约时所承诺的安全相比，现在出现的是多方面的不安全。这种不安全源于两个核心因素——腐败的政治精英以支持与西方集体结盟为交换条件而逍遥法外。腐败的政治精英对国家的持续管理不善所导致的治理缺陷。北马其顿的实际情况与最初关于安全问题得到优化的说法相矛盾。以上事实表明，北马其顿亟需对与北约和西方集体结盟重新进行批判性评估，明确其真正代价和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