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2023年克罗地亚外交政策的分裂史无前例。克罗地亚政府和总统对国际问题的立场常常针锋相对；而他们立场类似时，解决危机的政策又难以一致甚至互相矛盾。本文将回顾克罗地亚外交政策不统一、不协调的几个重要案例，它们是：克罗地亚入盟10周年纪念活动，新战斗机采购事件，公民在赞比亚和希腊被拘留事件，以及克罗地亚对俄乌冲突和巴以新一轮冲突的外交政策。这些案例反映出的问题损害了公民利益、国家声誉和经济发展。

引言

克罗地亚政治制度规定，总统和政府应该共同制定和执行外交政策（克罗地亚共和国宪法第99条）。因此，总统和政府应该就外交政策的立场和方向在意识形态上达成一致，以确保外交政策稳定并顺利实施。如果两位行政首脑完全无法达成一致，克罗地亚在国际场合就会出现双重代表问题，从而造成混乱和矛盾。根据定义，行政权的两极分别由不同政党管理被称为“共栖”（cohabitation）。

2019年克罗地亚就发生了这种情况，在当年的总统选举中，社会民主党（Socijaldemokratska partija Hrvatske, SDP）候选人佐兰·米拉诺维奇（Zoran Milanović）获胜，而国家总理、民主共同体（Hrvatska demokratska zajednica, HDZ）主席安德烈·普连科维奇（Andrej Plenković）立即宣布将与未来的总统米拉诺维奇“硬共栖”（hard cohabitation）。此后，普连科维奇和米兰诺维奇之间的激烈争吵就一直是媒体的头条新闻。2023年国际局势风云变幻，克国家这种“硬共栖”的程度急剧升级，克罗地亚比以往都更需要一个统一的外交政策。本文将回顾所有总统和政府在政策上难以协调一致的外交大事：克罗地亚入盟10周年纪念活动，新战斗机采购事件，公民在赞比亚和希腊被拘留事件，以及克罗地亚对俄乌冲突和巴以新一轮冲突的外交政策。2023年分裂的外交政策对克罗地亚及其公民造成了伤害。

克罗地亚入盟十周年以及阵风战斗机的采购

克罗地亚最新实现的外交战略目标是加入欧元区和申根区，实现与欧盟更深层次的政治经济一体化。2023年1月1日克罗地亚正式加入了欧元区和申根区，同时举办了入盟10周年的庆祝活动。欧洲议会主席萝伯塔·梅措拉（Roberta Metsola）访问克罗地亚以表示庆祝，她表示，克罗地亚在加入欧盟的10年里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功” 。普连科维奇总理也在庆祝活动上说，过去10年里克罗地亚实现了完全转型，赢得了国际声誉，克罗地亚在国际上的声音也受到了尊重。在庆祝期间，国际媒体放大了各种统计数据，政府部长、政治家和公务员都对克罗地亚的欧盟身份表示祝贺并做出了温和的自我批评。然而，米拉诺维奇总统则借机批评政府和欧盟机构关于克罗地亚“在过去十年取得巨大成功”的说法，他认为克罗地亚的成功十分有限，以至于“不能称之为成功”，尽管它肯定不是失败。可以看出，总统和政府在向国际大众介绍克罗地亚时明显存在分歧，这当然对克罗地亚不利。

两人第二个出现分歧的案例发生在几年前，但直到2023年才在公众面前暴露出来。2021年克罗地亚与法国签订了采购12架二手“阵风”战斗机（Rafale）的合同，第一架已于2023年秋天交付克罗地亚。由于当前用于防务的整个米格-21战斗机机队将于2024年退役，克罗地亚政府2019年开始采购新战斗机。米拉诺维奇总统对这一决定表示欢迎，并多次公开表示应选择美国战斗机（即全新的F-16 Block 70型），以便与美国建立更好的外交关系。军事专家反对总统的提议，主张购买瑞典的“鹰狮”战斗机（Gripen）。克罗地亚政府最初决定购买以色列的F-16战斗机，但由于以色列未能在2019年交付，合同被取消。

米拉诺维奇公开反对政府的政策是前述“硬共栖”的明确表现，表明克罗地亚的外交政策分裂且相互矛盾，不利于实现既定目标。如果这种外交政策的理念争执是关于物质层面，那公众还可以忍受；但如果争执关乎人的命运，那就已经越过了能容忍的底线。

赞比亚和希腊的事件

下面的案例将说明外交政策分裂是多么危险。2022年底，8名成年克罗地亚公民和他们收养的4名儿童在赞比亚以涉嫌贩卖人口的罪名被拘留。整个司法过程，从被拘留到宣告无罪和遣返持续了7个月，外交部长戈尔丹·格尔里奇·拉德曼（Gordan Grlić Radman）、总理普连科维奇、大使安特·奇瓦里奇（Ante Cicvarić）和其他外交部门尽可能地对被拘留的克罗地亚公民提供了外交帮助。这些克罗地亚公民于2022年底出发，计划将他们合法收养的孩子从赞比亚带到克罗地亚，但这一计划很快就变成了司法噩梦。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米拉诺维奇总统公开向被拘留的克罗地亚公民表示理解和同情，同时毫不犹豫地批评法国和德国不在危机时帮助克罗地亚公民，这两国与赞比亚的外交关系相对更好。如果德法可以提供外交帮助，那么米拉诺维奇的声明会造成负面外交影响；如果法国和德国无法提供外交帮助，那么米拉诺维奇的声明就毫无意义。无论如何，总统在没有同政府协商的情况下采取了外交行动，这种武断的行为可能会影响被拘留公民的司法程序，毕竟没有人知道他们会被拘留多久。在这种情况下，个人尊严和政治利益都是次要的，人的生命安全才应该是第一位的。

2023年夏天在希腊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当时有几位克罗地亚公民因涉嫌毁坏财物和破坏公共秩序而被拘留。在雅典AEK队与克罗地亚迪纳摩队（Dinamo）开赛前，两国球迷在雅典发生肢体冲突，不仅严重破坏了公共和私人财产，且导致一名希腊球迷丧生，死亡原因尚不清楚。97名克罗地亚公民——都是萨格勒布迪纳摩队球迷团体“蓝色坏男孩”（Bad Blue Boys, BBB）的成员——被希腊警察逮捕，另有一人在希腊的医院接受治疗。希腊警察显然对本国球迷更有同情心而“选择性执法”，冲突发生几个月后直到2023年底，只逮捕了4名本国球迷，而几乎所有“蓝色坏男孩”的成员都被立即逮捕。与赞比亚的情况一样，克罗地亚公民形势微妙，需要外交部门与希腊地方部门沟通解决，更需要一个统一的外交政策。被拘留的克罗地亚公民被希腊媒体公开抹黑成出国捣乱的“新纳粹分子”——尽管一定程度上它是事实；但希腊媒体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如实报道事件，而是出于民族主义，将克罗地亚球迷污名化，成为比希腊球迷道德更糟糕的人，从而影响公众舆论和希腊司法。在这种不利的政治局势下，克罗地亚不应该公开批评希腊相关机构和社会，而应该以不带感情的外交手段同对方接触。政府和米拉诺维奇总统并没有就如何与希腊接触达成共识。普连科维奇总理和外交部长拉德曼采取了传统的外交方法，闭门解决克罗地亚公民的问题；而米拉诺维奇总统则表示支持被拘留的“蓝色坏男孩”成员，希望他们尽快与家人团聚，同时他公开地严厉批评希腊警察机构、司法机关和媒体不公平对待克罗地亚公民。米拉诺维奇指出，希腊警察和州检察官办公室逮捕了大量克罗地亚公民，但几乎没有逮捕一个与克罗地亚球迷发生冲突的希腊球迷，这并不公平。此外，米拉诺维奇一再表示，希腊包括司法系统在内的整个政治体系都是腐败和混乱的，媒体也故意抹黑克罗地亚球迷。他还进一步公开表示，“蓝色坏男孩”成员在希腊监狱里的生存都是问题，他们缺乏饮用水，还面临被同监狱的囚犯殴打和强奸的危险。除此之外，米拉诺维奇还不失时机地从总统的立场出发指责政府在保护“蓝色坏男孩”成员方面做得不够。总统的所有声明都引起了希腊当局和新闻媒体的反应，使克罗地亚难以通过外交手段尽可能为被拘留的本国公民解决问题。克罗地亚的外交政策再次前后不一，希腊的整个司法程序也因为两国的消极双边关系而复杂化，这原本并不必要。“蓝色坏男孩”成员于2023年12月被释放。如果解救被拘留公民时的外交政策是统一的，克罗地亚公民是否会更早获释难以预测，但克罗地亚外交部和希腊司法部的处理肯定会更加流畅。

俄乌冲突和新一轮巴以冲突

外交政策不一致在球迷骚乱和国际儿童收养程序中的法律误解和造成的损害还不显著。然而，在世界某些地方发生战争的情况下，外交政策不一致可能会对国家、社会和个人造成更加深远的政治、经济和物质损害。在2022年俄乌冲突的问题上，米拉诺维奇总统长期以来一直批评欧盟和美国外交政策，认为欧盟和北约的东扩侵犯了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利益。另一方面，作为欧洲政治家，总理普连科维奇在大部分职业生涯中都支持乌克兰的跨大西洋一体化。在乌克兰民众眼中，普连科维奇是支持乌克兰独立斗争的政治家，而米拉诺维奇是不受欢迎的人。2023年，俄乌冲突问题上的政策不一致继续延续，克罗地亚政府试图尽可能向其美国和欧盟证明自己与匈牙利不同，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和忠诚的北约成员。但与此同时，米拉诺维奇总统公开宣称：俄乌冲突是“美国人的战争”，乌克兰国内使用的“荣耀归于乌克兰”的敬礼（Glory to Ukraine）带有纳粹性质。

外交政策的分裂对任何国家都没有好处。也许总理的利益受损符合米兰诺维奇的利益。对于社会来说，公众能公开自由地讨论当前政局、有权批评主流叙事（但不是发表仇恨言论）当然是健康有益的，因为除了讨论研究世界格局和社会现状外，没有其他通过政治社交的方式。现政权的叙事很快会被未来政权的新叙事所取代，而真正的政治教育会让公民对国内外政治变化具有更强的耐受力。因此，米拉诺维奇批评主流叙事的立场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积极作用，但同时他仍然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批评家，他会因为自己的批评言论被人记恨并在未来遭到清算。米拉诺维奇的这种批评对加沙和以色列的克罗地亚公民没有好处。虽然政府在巴以新一轮冲突中完全站在以色列一边，但米拉诺维奇总统在以色列暴力还击巴勒斯坦几天后立即宣布不再同情以色列，国家机构内外都不应悬挂以色列国旗以示团结，因为这是“愚蠢的举动”。以色列外交部发言人对米拉诺维奇在网络媒体平台的批评做出了消极回应，同时感谢克罗地亚政府支持打击哈马斯。在冲突期间，22名克罗地亚公民从加沙地带撤离到了开罗，并自行支付了从开罗到萨格勒布的机票费用。这在外界看来是非常不妥，被认为是在克罗地亚公民身上发战争财。

结语

外交政策不一致在实践中代价高昂。在克罗地亚公民被拘留的案例中，不协调的外交政策加重了司法程序的复杂性；入盟10周年纪念活动和新战斗机采购事件中政府和总统的外交政策也针锋相对；在面对俄乌冲突和巴以新一轮冲突的问题上，就外交政策上达成最起码的共识，而不固执坚持自己的外交理念特别必要。克罗地亚现在想要提高自己的国际地位，因此必须外交政策必须协调起来，这样在复杂形势下小国才能尽可能受益，赢得声誉和国家利益。外交政策在多大程度上不一致取决于对方有多大自由，但底线是政策制定者所代表的公民的生命必须得到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