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2023 年 12 月唐纳德·图斯克(Donald Tusk)领导的反对党联盟在联合右翼执政 8 年后重新上台，新政府上任后开展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主要涉及到波兰司法机构、公共媒体和国有企业，新政府试图全面控制这些机构。而在此之前，为保持自身影响力，前任政府实施了一系列法律改革措施。新政府尤其关注公共媒体、最高法院、地方法院和检察院。在法院层面，新政府希望恢复司法机构的自治权力。同时新政府在竞选活动中宣布，将由已成立的议会调查委员会对前任政府实施问责。波兰国家银行行长亚当·格拉平斯基（Adam Glapinski）也是政府的重点关注对象，他被指控将其机构政治化，新政府希望将他送上国家法庭。2024年1月，前内政和行政部长、前中央反贪局局长马里乌什·卡明斯基（Mariusz Kaminski）和他的副手马切伊·瓦西克（Maciej Wąsik）被指控滥用职权而被逮捕，这也在波兰引起轩然大波。波兰的政治矛盾不单存在于政府与反对派层面，也存在于政府与总统层面。波兰总统安杰伊·杜达(Andrzej Duda)正试图更积极地展示其在波兰政府体系中的作用，波兰政府体制是议会制，但总统扮演着重要角色。而反对党法律与公正党（Law and Justice Party，以下简称PiS党）则对现任政府采取完全反对的立场，阻止政府与总统任何形式的合作，这迫使政府的行动经常游走于法律边缘。

引言

新政府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消除前任政府对公共媒体的影响。为此，文化和国家遗产部部长巴特沃梅伊·显克维奇（Bartłomiej Sienkiewicz）解散了波兰电视台(Polish Television)、波兰广播电台(Polish Radio)和波兰新闻社(Polish Press Agency)等政治化严重、与前政府关系密切的公共媒体管理机构，并任命了新的公共媒体管理机构。

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媒体革命

波兰现政府的部分支持者和许多律师都认为，解散波兰公共媒体的决定是游走于法律边缘，甚至超出法律允许的范围。根据现政府的说法，与联合右翼政府有关的前公共媒体当局已经建立了其在公共媒体中的权威性，但目前还没有其他法律手段来限制前政府对政治化公共媒体的影响力。现在共媒体及其广播都在现政府的控制之下。在公共媒体发生变更的同时，反对派政治家也对媒体总部被占领提出抗议，诸多PiS党代表，包括该党主席雅罗斯瓦夫·卡钦斯基（Jaroslaw Kaczynski）也参与其中，指责现政府限制民主、法治和媒体自由，而现任执政党此前也曾对PiS党发出同样的指责。

司法机构中的两党关系

波兰司法机构面对着与公共媒体类似的情况。前联合右翼政府对司法系统进行了彻底改革，加强了政府和议会对波兰司法机构的控制，削弱了司法机构自治权。改革措施涉及增加政治法官的职能，这些法官由议会在宪法法院、检察官办公室、最高法院和提名波兰法官的国家司法委员会的选举中产生，其任命决定需要总统批准。改革措施导致波兰法律体系出现了尖锐矛盾。2015之前任命的法官与PiS执政期间任命的法官、法院院长之间出现了分化，从而导致波兰司法部门长期存在权力矛盾。

现政府正试图恢复2015年前司法系统的秩序，但在执行过程中也可能会触及法律边缘，从而造成巨大的紧张局势。目前，对各级司法机构的立法工作仍在进行中，但杜达总统已宣布将阻止这些提案，不同意降低由他任命的法官的职级，这对政府来说是一个重大挑战。在波兰，总统对议会通过的法律拥有否决权，议会中 3/5 的多数议员投票则可否决总统决议。然而，议会却没有这样的多数票，这导致现任政府其必须采用总统无法阻止的非法定方式达成目的，由此导致政坛局势陷入了僵持。波兰出现了一种法律二元论，阻碍司法机构的正常运作，因为某些“非法任命”的法官参与的法律判决可能被认为存在缺陷。杜达总统的任期将于 2025 年秋季结束。目前看来，与政府关系密切的候选人更有可能当选。在新总统上任前，当前的紧张局势可能不会缓解。

卡明斯基和瓦西克的案件

前内政部长卡明斯基和其副手瓦西克的案件在波兰政坛引起了巨大反响。他们被现政府和大部分公众视为前政府滥用权力的象征。今年 1 月，他们再次被法院定罪，罪名是在2005年至2007年期间滥用职权、伪造文件。2015 年，他们在公民纲领党（Civic Platform）政府执政期间首次被定罪，随后被杜达总统赦免。然而，根据大多数波兰律师的说法，这一赦免是违法的，因为它是由总统在最终判决之前执行的。

2024 年 1 月，卡明斯基和瓦西克再次被法院判定犯有同样的罪行，并再次被杜达总统赦免，这一次的赦免被广泛认为是合法的。然而在逮捕和审判卡明斯基和瓦西克的过程中引发了一系列争端。这两名前部长是作为客人于波兰总统府被逮捕的，且当时总统不在府中。在等待杜达总统的赦免期间，他们被拘留了大约两周。卡明斯基在拘留期间宣布绝食，并指责当权者以不恰当的方式强迫其进食，对其进行虐待。反对党PiS党试图将两人描绘成“图斯克政权的受害者”和新政府的“首批政治犯”。

卡明斯基和瓦西克的议员席位被剥夺

卡明斯基和瓦西克被终审判定罪后，最高法院中的劳动法庭取消了他们的议员席位，因为根据波兰法律，被法院定罪的人不能担任议员，而最高法院中于前政府执政时期成立的纪律法庭则裁定他们不会失去席位。卡明斯基和瓦西克试图在PiS党同事的陪同下进入众议院出席会议，该行为遭到了众议院议员的抵制。另一方面，现波兰政府在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问题上毫不妥协，他们希望各方保持一致，将卡明斯基和瓦西克从政坛中清扫出门，因为对他们来说，二人是PiS党对政治对手滥用权力的象征。针对卡明斯基和瓦西克的逮捕，PiS党组织了一场名为“自由波兰人抗议”(Free Poles Protest)示威游行，为其辩护，约有 10 万人参加。宪法法院外也举行了规模较小的示威活动。

PiS 党指出，众议院议长取消二人议席的行为是非法的，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他们会对众议院的投票结果提出质疑，因为他们认为在没有众议院全体议员参与的情况下通过一项法律是不合理的。

国有企业的人事变动

波兰具有重要战略性意义的国有企业也在进行人事变动。这些企业的领导任命明显受到政府的影响。其中最大的争议当属中东欧最大的燃料公司 ORLEN，其首席执行官丹尼尔·奥巴伊特克（Daniel Obajtek）已被解雇。近年来，ORLEN 已成为一家非燃料类巨型企业，创造了巨额利润，其董事长也获得了极有权势的政治地位。ORLEN 已经收购了新闻经销商 Ruch、波兰出版社Polska Presse、燃料集团 Lotos 和波兰石油天然气集团 PGNiG。对图斯克政府而言，奥巴伊特克象征着 PiS党对国家经济领域的支配。

Orlen 与波兰另一家大型燃料公司 Lotos 的合并成为了最具争议性的问题。欧盟委员会批准了合并，但条件是将 Lotos 的部分股份和公司的加油站出售给第三方。政府决定将股份出售给沙特阿美公司(Saudi Aramco)，将部分加油站出售给匈牙利石油公司 MOL，这一决定受到了政府和一些专家的批评，原因是 Lotos 出售的价格过低，而且沙特阿美公司与俄罗斯的合作可能会威胁到波兰的能源安全。向沙特出售 Lotos 股份的决定也受到了波兰最高监察院的批评。前任政府以欧盟委员会的要求以及与沙特合作的利益为由为出售决定辩解。波兰检察院目前正在对合并决定进行调查。在奥巴伊特克领导下，ORLEN 公司与波兰亿万富翁米哈·索罗（Michal Solowow）合作，开发了建造小型核反应堆的Synthos 绿色能源项目，这也引起了争议，波兰相关部门向上届政府报告了其运营对国家安全的威胁，然而，前政府决定继续实施该项目。

议会调查委员会追究前政府的责任

正如竞选期间所言，图斯克政府打算让前任政府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议会中设立的调查委员会将为此提供支持，目前已经开展两项调查：一个是关于“信封选举”(envelope elections)事件，另一个则是关于向政治对手使用“飞马”监控的计划。其他调查也在计划之中，包括关于向非洲和亚洲国家公民出售波兰签证的丑闻调查，以及关于乌克兰粮食非法流入波兰的调查。议会还成立了一个特别小组专门负责调查PiS党执政期间的“滥用职权行为”。

所谓的“信封选举”事件涉及在疫情期间通过波兰邮局组织邮寄总统选票的计划。该次选举的组织费用约为1400万欧元，但最终由于执政联盟内部的分歧而未能举行。选举在2020年以传统的直接形式举行。委员会正在调查该问题的决策过程。“信封选举”问题导致了联合右翼政府的多数席位被削弱。

“飞马”是一款监控程序，据称波兰有关部门在竞选期间非法使用“飞马”计划对付政治反对派以及法律界异议人士，这成为了调查委员会关注的重点。委员会正在调查购买和使用该程序的细节。报道还称，PiS党政府领导下的波兰情报部门也曾使用该程序监视与政府关系密切的人。

由总统主持的内阁投资委员会

由杜达总统召集的内阁会议于二月份召开。内阁会议是一个论坛，由总统主持，在总理的参与下进行审议，但它没有正式权力，只是一个各方协商的工具。杜达总统召集该委员会的目的是为了了解有关前任政府启动的战略投资计划的后续情况，如中央运输港或核电站的建设以及波兰军队的现代化。会议期间，总理图斯克还告诉总统，他已责成司法部长向总统递交一套文件，以证实PiS党政府百分之百购买和使用了监控软件“飞马”。

图斯克总理就中央运输港提出了问题，指出迄今为止该项目已耗资约 6.27 亿欧元，但据其所称，建设工作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他表示政府将表现出最大的诚意，并将与杜达总统一起继续监督中央运输港的问题，而不是妨碍或阻止它。图斯克总理还谈到了围绕建造小型核反应堆的争议，并宣布他将把此事的所有相关材料移交给总统。图斯克声称：“总统对该项目知之甚少，而我国的特勤部门一再指出，该项目的成立是为了实施一项雄心勃勃的所谓小型反应堆计划，但它的建设损害了波兰国家的利益。”

关于总理就中央运输港花费的讲话，杜达总统回应道：“我不反对你们研究这些钱是否得到了合理的使用。但我们也需注意不要陷入民粹主义，该省则省，该花要花。像中央运输港或核电站这样的巨额投资确实涉及数十亿兹罗提，但前期的准备工作，比如申请施工许可证、申请本地化或环境考察，这些都是巨大的先期成本”。

政府将波兰国家银行行长送上国家法庭

政府还宣布将波兰国家银行行长亚当·格拉平斯基（Adam Glapinski）送上国家法庭。图斯克政府指控格拉平斯基违反了中央银行的独立性，屈服于上届政府的政治压力，并在银行市场上进行非法操作。然而，国家银行行长的职位是由宪法确立的，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能解除其职务。国家银行行长的任期到 2028 年才结束，解除其职务的唯一途径是通过国家法院对特定案件的裁决。图斯克在 2 月份表示，将尽快决定是否解除格拉平斯基的波兰国家银行行长职务。

结语

图斯克政府上台后的前几个月是政治纷争异常激烈的时期，尤其是在媒体、司法和经济界的影响力方面。这是图斯克政府对前任政府进行问责的时期，也是新政府与PiS 党之间在多条战线上交锋的时期。波兰现政府正在推进体制革命，以期回到 2015 年之前的时代（即 PiS执政之前），这也带来了全面的政治冲突。预计2025 年底杜达总统任期结束之前，这种对抗不会有明显的缓解，今年的地方选举和欧洲议会选举也将进一步加剧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