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对外承包:开局是胆识、中场是投资、终局是商业生态
本文是八年前的2017年夏天,【首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之后国复咨询发表的一篇行业研判;八年后再回顾的原因有二:一是八年前其对国际工程行业的大趋势/大时代特征判断准确,较为难得;二是对于时间节点的划分虽然有浮动,但反映出的国际工程的变迁及背后逻辑依然有启发。
站在十四五收官、十五五开局的2025,我们发现行业竞争格局基本定型 —— 十四五做不了海外投建营的,十五五转型成功做成pipeline的可能基本为零;而为数不多的的确定性机会,可能存在于本文说的【商业生态】里,这也是近期多家建工央企把海外市场+产业链研究作为十五五的重中之重 —— 海外市场与行业布局将从【难以复制的个体经验导向】转为【低成本传承、高效率迭代的体系导向】,从【强人领导】的高光 EPC 转向【通盘无妙手】的【结硬寨、打呆仗】。
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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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对外承包的竞争,是划时代的竞争。
开局是胆识(1978 - 2008)
中场是投资(2008 - 2020)
终局是生态(2020 - )
01
那个以胆识论英雄的开局
1978-2008年,是中国对外承包长达30年的前传 EPC 时代。在这30年当中,中资承包商在海外拼杀的法宝,不是比谁的施工队伍多,不是比谁的专业技术强、也不是比谁的行政级别高,而是:
1. 谁的胆儿更肥?
2. 谁的反应更快 ?
3. 谁的商务更狠 ?
以及,谁的运气更好?
所以在那30年里, 出了一个特别的现象:人员少、嗅觉敏锐、商务灵活的肉食性窗口公司将体量大、反应慢的大型食草集团甩在了身后。不但吃足了由于机制和信息差带来的第一波红利,还把食草动物的子孙公司统统变成了自己的分包和乙方。甚至出现,大集团二级公司对其甲方窗口公司的孝顺远远赶超对自己集团老子的殷勤。
是的,有奶才是娘。
在那个比快、比狠的时代里,有两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阶段。
一是 1981-1989 年:在这八年黄金时间里,无数猛人出现在江湖。仅拿1983年来说,就有中交总裁陈奋健、中国港湾孙子宇、中国路桥卢山、中水对外李丽、葛洲坝和建生加入这个行业(而中国中铁李长进、中国铁建孟凤朝、中建官庆、中国能建汪建平、中国电建丁焰章、中国交建等一系列大咖,也都是集中在82-85年投身于工程承包行业)。
另一个传奇时期是 2001-2009。这八年比80年代更具有魔幻现实主义。在以石油为代表的全球大宗商品10倍价格飙升的年代里,安哥拉、尼日利亚、阿尔及利亚、委内瑞拉、伊朗、厄瓜多尔开始群魔乱舞,并在几年间迅速将几个本来名不见经传、甚至濒危的窗口公司,拱上了对外承包的风口浪尖,风光一时无二(这里面具体有哪些公司,圈内的老司机大概都心知肚明)。
而那些在80年代起步靠援外(比如毛里塔尼亚的“友谊港”项目)和外贸(比如中国港湾一度去哥伦比亚倒腾香蕉)的外经/窗口公司,在这新千年时期也同样也赚到数钱数的手抽筋。
不得不说,那是个时势造英雄、胆识成就一个公司的时代:不需要什么 off-taker,不需要什么财务模型,不需要什么应收账款买断,甚至报价比第二名高30%都一样拿到项目。野蛮生长的年代,代理横行的年代,业主有钱任性的年代,种种因素凑在一起,引爆了几个造富神器,也造就了那个光怪陆离、鸡犬升天的特殊时期。
02
中场投资大象起舞
中国对外承包的中场战事,在投资。
虽然 PPP/BOT 到2013年底才引起国际工程行业的大范围关注,到2015年才成为行业共识的未来发展方向,但事实上以投建营一体化为标志的对外承包的中场时代,比大多数人以为的来的都要早。
早到什么程度?早到2009年。
2008年8月开始的全球金融危机和大宗产品破灭,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这在拉美表现为左翼的衰落和右翼的崛起,在非洲表现为独裁统治与任性业主也变成没有余粮的地主,在亚洲则表现为激烈的地缘政治博弈和基础设施资金空缺 (这也为后续一带一路打下了伏笔)。
2009年-2014年五年里,虽然 EPC 持续反弹屡创新高,但这就像中国股市在4000点摔了一跤又向6124点冲锋一样:以后的日子都是套人的日子,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这5年回光返照的时光,是留给 轻资产公司最后的转型窗口期:在 EPC 仍然有饭吃、甚至有肉吃的时候,有没有放弃惯性利益的智慧和壮士断腕的勇气杀入 彼时 IRR 平均 超过 20% 仍然无人问津的 BOT 项目?
答案是:寥寥无几。
伟大的企业和昙花一现的现象级企业的本质区别在于:【前者会在既有业务拐点来临之前就谋求转型,而后者非要等到击鼓传花的最后一刻才被迫觉悟。前者放弃了3-5年的唾手可得的传统利润,换来的是又一个行业的领跑和先机;后者则往往在行业变革中,湮没在历史的长河。】
2014年8月,油价断崖式暴跌,转型窗口关闭,投资为王的中场时期全面降临。
其结果就是:前30年靠胆识就能赚钱的英雄主义成为历史,资本主义开始统治对外承包。跑得快、胆子大、关系好都已经不再有用,资本主义时代的对外承包只比一件事:谁有钱,谁能投?!
中交集团、中国电建、长江三峡、招商局、华润控股等腰缠万贯且利用集团下设投资公司、产投公司、动辄百亿的基金和永续债/优先股手段低成本融资以及钱袋子放在香港的这些企业,迎来了大象起舞的黄金机会。
大象一起舞,是会踩死人的。
以投资为带动的对外承包资本主义时代的显著标志就是:寡头垄断。境外总包资源将以不断加速的方式向大象聚集,未能转型的施工和窗口企业由于缺乏PPP/BOT业绩、净资产不足、抗风险能力差,将在迅速失去人才高地的同时陷入生效与收入的戴维斯双杀。
中国对外承包100强的前10位,将在3年内固化。 对外承包的投资资本主义时代,不会再有前30年的百舸争流春秋时代,而只有几家独大的战国格局。考虑到目前80%以上的承包商主要领导在未来三年要更换,届时新的大象领导班子会以更凶猛的手段洗牌整个行业。
只有当潮水退却,才知道谁在裸泳。
03
终局是生态 创造客户 创造需求
对工程项目的认知层次,决定了一个承包商的发展空间。
把一个工程只当作项目,是承包商的层次。
把一个工程当做资产,是投资商+运营商的层次。
把一个工程当做生态平台,是行业王者的层次。
投资的中场时代,将随着行业垄断格局的形成迅速过渡。届时的竞争,就像如今EPC的低价中标一样,IRR会越来越低,整个行业再次陷入出力不讨好、投钱不赚钱的窘境。
更危险的是,我们亚非拉的主要承包市场,大多不是工业密集型国家,根本承载不了足够满足中国大象承包商胃口的基础设施的投资。比如在约旦搞一个 660MW*2的联合循环电厂,整个国家的电力需求一大半就被解决了,这国家可能一下从电力匮乏变成了电力过剩。基本上就把今后发电项目的机会一下吃光。
这个时候,一个以商业生态为导向的承包商,会考虑将家电产业、大型购物商场、电影院等该国在缺电时期无法实现和负担的工业产品和商业设施引入,并形成产业,然后通过这个产业进一步刺激该国对基础设施和电力的需求,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互相刺激的商业生态圈。在这里,承包商将不再仅仅是工程上的开发、投资、建设、运营;而是成为一个跨界的做局与实施者。
如果EPC 是抽血,投资是输血,那这两者说穿了是满足业主的明面+明确的需求。而到了商业生态的终局阶段,则是:
1. 满足业主的潜在需求
2. 替客户创造需求
3. 替客户创造业主
我们深知能做到以上不是朝夕之功。但站在2017年年中,回顾过去,看到这个行业和这个行业的所有从业人员在过去40年里所完成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感到无比骄傲、自豪,并雄心万丈的去面对未来不可知的征途!
正可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