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Federal Reserve）主席杰罗姆·鲍威尔。

美国通过加息来对抗通货膨胀的举措已经实施一年半了，全球各地都受到了影响。2023年7月26日，美联储宣布再次加息25个基点。这意味着美国利率在过去18个月里已经上升了5.25个百分点。虽然目前美国的通货膨胀率正在下降，但其激进的货币政策还可能给世界各国带来深远的长期影响，尤其是发展中国家。这并非好事。我研究了银行业危机、高通胀时期及利率飙升等经济现象如何影响世界各国，认为美国长期加息增加了各个国家（尤其是低收入国家）出现经济与社会动荡的风险。

在全球引起的涟漪

美国的货币政策决策（如上调利率）会在低收入国家产生连锁效应，尤其是因为美元在全球经济中发挥着核心作用。许多新兴经济体依赖美元开展贸易，而且大多以美元借款——相关利率都会受到美联储政策的影响。当美国上调利率时，许多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往往会效仿之。这主要是出于对货币贬值的担忧。美国利率的上升会使得美国政府和公司债券对投资者更具吸引力。其结果是自由流动的外国资本从被认为风险较高的新兴市场流出。这会压低这些国家货币的价值，从而促使低收入国家的政府争相效仿美联储的政策。问题是，这些国家中的许多国家本就实行了高利率，进一步加息会限制政府为扩张本国经济而贷出的金额，导致经济衰退风险增加。其次，美国加息对债务沉重的国家也带来了影响。在之前利率较低时，为了应对新冠疫情对金融的冲击以及后来乌克兰战争带来的能源价格飙升，许多低收入国家背负起了高水平的国际债务。然而，借款成本的增加使得各国政府更加难以偿还即将到期的债务。这种情况被称为“债务困境”，受其影响的国家越来越多。2023年5月，仍是世界银行（World Bank）行长的戴维·马尔帕斯在一篇文章中估计，约60%的低收入国家正面临或极有可能陷入债务困境。更广泛地说，美国任何试图通过减缓经济增长来降低通胀（这是加息的预期目标）的举措都会在较小的国家引发连锁反应。随着美国借贷成本的增加，企业和消费者将发现他们难以获得像以前那么廉价的资金来购买国内外的商品。与此同时，任何关于美联储加息刹车过快以及可能导致经济衰退的担忧都会进一步抑制消费者支出。

溢出风险

这不仅仅是理论，历史已经证明事实的确如此。上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当时的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为抵抗国内的通货膨胀而大幅加息，推高了全球的借贷成本。这促使16个拉丁美洲国家产生债务危机，并导致了该地区所谓的“失去的十年”——经济停滞和贫困加剧的一段时期。虽然目前的加息幅度与上世纪80年代初不可同日而语——当时利率上升了接近20%，但现在的利率也已经高到足以让经济学家们担忧的程度。世界银行最新发布的《全球经济展望》（Global Economic Prospects）报告整整有一个章节在讲述美国利率变化对发展中国家的溢出效应。报告指出，“美国利率的迅速上升给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带来了严峻挑战”，并补充称这导致脆弱经济体“更有可能”迎来金融危机。

加大贫富差距

我和其他人进行的一项研究表明，世界银行暗示的那类金融危机（货币贬值和债务困境）可能会使贫困和收入不平等加剧，从而撕裂发展中国家的社会结构。无论是在单个国家内部，还是在富裕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目前的收入不平等程度都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2022年世界不平等报告》（2022 World Inequality Report）指出，如今全球最富有的10%的人占了全球总收入的52%，而全球最贫穷的那一半人口仅得到总收入的8.5%。这种贫富差距对社会有极强的破坏作用：事实已经证明，收入与财富的不平等会有损民主并导致民众对民主制度的支持度降低，而且还会催生政治暴力和腐败。金融危机（如美国加息引发的这类金融危机）会增加经济放缓甚至衰退的几率。令人担忧的是，世界银行警告称发展中国家将面临“持续多年的经济增长放缓”，这只会导致贫困率增加。历史表明，这种经济状况对低技能的低收入群体影响最大。除此之外，政府政策（如削减开支和政府服务）也使不太富裕的人口受到了尤其大的冲击。如果一个国家因全球利率上升而难以偿还主权债务，该国用于帮助最贫困公民的资金也会减少。因此，从实际意义上讲，美国一段时间的加息会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福祉造成不利影响。但需要注意一点。随着美国通胀放缓，进一步加息的幅度也许有限。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不管美联储的政策能否适度地减缓美国经济增长，它都已经在较贫困国家种下了或许更为严峻的经济和社会问题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