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近期新闻媒体和决策者不断提到波黑的安全问题以及可能发生的新冲突。这些冲突与波黑内部重组有关，波黑内部一部分政治精英或多或少曾公开提出过重组的要求。这些要求体现在不同的方面，有的要求是通过削弱或废除中层政府（州政府或实体政府）以实现国家集权，有的要求是加强中层政府并削弱国家政府，有的要求则是激进地寻求“和平的”分裂和独立。除了这些内部安全挑战之外，波黑还面临着外部挑战。其中最重要的是时不时会发生的移民危机。移民危机与恐怖主义有关，也与波黑公民前往战场和危险地区有关，可以说是内部和外部因素共同构成的挑战。最后，虽然上一次大规模的抗议活动发生在2014年，但大量波黑公民目前面临着困难的经济形势，这可能会导致社会动荡，给波黑带来安全挑战。

引言

10月底，波黑联邦议会代表院（House of Representatives of the Parliament of the Federation of BiH）安全委员会（Security Committee）举行了题为“波黑联邦的安全挑战”的专题会议。这次会议在美国国际共和研究所（International Republican Institute，IRI）的合作与支持下举行，讨论了波黑联邦（FBiH）这一实体面临的最大的安全挑战。在复杂的波黑政治生态内部，一个实体所面临的挑战必然也影响另一个实体中，进而也关乎整个国家。美国国际共和研究所波黑办事处主任博里斯拉夫·斯帕索耶维奇（Borislav Spasojević）表示，该研究所一直着眼于波黑所面临的挑战。他提到，俄乌冲突以及“目前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之间的危机”显示出的迹象值得“波黑乃至整个欧洲”关注。他还提到，移民危机需要该地区所有国家进行跨境合作并与欧盟进行良好协调。

考虑到安全委员会本次会议和波黑更广泛的安全形势，我们可以看出波黑所面临的几项安全挑战。有些挑战与波黑社会内部有关，有些挑战是外部因素的产物，还有一些挑战由内因和外因共同形成。当我们把所有方面考虑在内，并按严重程度排序，波黑面临的安全挑战是：1）波黑潜在的民族冲突所带来的挑战，2）移民危机，3）全球恐怖主义，以及4）社会动荡。

民族关系紧张

几个月来，在波黑境内两个实体的分界线处，举行了支持塞族共和国总统米洛拉德·多迪克（Milorad Dodik）及其政策的集会。抗议活动由多迪克所在政党——独立社会民主人士联盟（Alliance of Independent Social Democrats，SNSD）的高级领导人组织，他们也在这些集会上现身。这些抗议活动仅仅造成了短时间的交通堵塞，但同时也发出这样一条信息：边界是存在的。

这些抗议活动是对多迪克遭到审判这一事件的回应，波黑检察官办公室（Prosecutor's Office of BiH）指控多迪克在塞族共和国通过了一项波黑宪法法院（Constitutional Court of BiH）裁决为不可执行的法律，同时指控多迪克做出的有关国际社会驻波黑高级代表（High Representative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for BiH，OHR）克里斯蒂安·施密特（Christian Schmidt）的决定，指控其违反了波黑刑法。多迪克不承认波黑国家法院的效力（因为波黑国家法院和宪法法院都有非波黑国籍的外国法官），但他出席了听证会。此后，他的支持者在萨拉热窝郊外的实体边界以及其他几个地方举行了集会。在这些集会上，除了支持多迪克之外，还出现了亲俄罗斯的图像、普京的照片以及一些口号。

塞族共和国总统米洛拉德·多迪克公开表示，他一直在努力将波黑塞族人的领土从波黑分离出去，并与邻国塞尔维亚合并。因此，他于2017年受到美国制裁。波黑检察官法院开始起诉多迪克的分裂主义行为。如果被判刑，他可能面临最高5年的监禁。

集会上出现了塞尔维亚国旗，抗议者高呼反对波黑的口号以及支持塞族共和国实体与塞尔维亚合并的口号。但是，必须强调的是，到目前为止这些集会上并没有发生任何严重冲突。这是波黑战后和平生活中最近的一个考验。自2006年多迪克上台以来，国际社会减少了自1995年波黑战争结束以来对波黑的监督。多年来，因为波黑两个实体和三个政治中心的政治精英们有着不同的期望，波黑一直处于一种危机状态。总部位于萨拉热窝的政党希望建立一个更加集权的国家，减少民族封锁，从而凸显波黑穆斯林的数量优势。但总部位于塞族共和国（更准确地说是巴尼亚卢卡）的政党则主张采取以下激进的解决方案：划分波黑，或者至少划分两个实体之间的地位和权限。总部位于莫斯塔尔的克族政党不满波黑穆斯林主导波黑联邦、塞族人主导塞族共和国的事实，他们要求在波黑联邦实体中获得更多自治权，更准确地说，是在波黑建立一个更加分散的体系。对波黑未来的不同看法反映了波黑的政治现实正面临着由这些概念引发的冲突，这些概念从政治言论渗透到日常生活中。然而一位分析人士指出，波黑三个实体间的边界（inter-entity line in BiH）长达1150公里。多迪克能决定这个界限的移动吗？当然不能，但塞尔维亚总统亚历山大·武契奇可以，正如“关于分裂波黑国家——吞并塞族共和国的决定取决于武契奇，而不是多迪克。就如同‘吞并’乌克兰东部地区的决定取决于普京，而不是顿巴斯当地领导人” 。

抗议活动等政治运动不可避免地意味着冲突，但会在多大程度上威胁波黑的统一仍没有明确答案。一些评论家给出了戏剧化的评论，而另一些人则持怀疑态度。评论家哈姆扎·卡尔契奇（Hamza Karčić）最近为《耶路撒冷邮报》（Jerusalem Post）撰写了一篇文章写道，1995年签署的《代顿和平协议》（Dayton Peace Agreement）虽不完善，但给该地区带来了和平与稳定，但种族-民族主义（ethno-nationalist）的断层从未真正弥合。他认为，对波黑统一最严重的威胁之一在于塞尔维亚。在塞尔维亚和俄罗斯的支持下，在过去几年欧盟绥靖政策的鼓励下，该地区的分裂主义正迅速抬头。

这位评论家的结论是，波黑解体的影响将会十分广泛：西方世界对维护东南欧的稳定有既得利益，因为该地区不仅是能源供应和贸易的重要走廊，还是国际社会维护民主价值观、少数民族权利和法治的试金石。

塞族共和国前副主席、民主行动党（Party of Democratic Action，SDA）的高级官员、波黑穆斯林拉米兹·萨尔基奇（Ramiz Salkić）相信多迪克已经准备好带领塞族共和国陷入冲突。他表示，多迪克可以很快让十万名武装人员上台，这些人或多或少已经准备好用武器来捍卫他的政治目标。萨尔基奇对这句话做出了解释，他声称多迪克有七千名武装警察和一支全副武装的特种反恐部队。萨尔基奇估计，大约七万名已注册的猎人也可能在一夜之间转变为准军事人员。媒体在社交网络上以“波黑恐慌”为标题报道了萨尔基奇的表述。

联合国安全理事会每年都会延长欧盟驻波黑维和部队（European Union Force Bosnia and Herzegovina，EUFOR）“木槿花”维和行动（Althea）的期限。“木槿花”维和行动是在波黑开展的军事部署，负责监督《代顿协议》的军事执行情况。它接替了北约的稳定部队（SFOR）和执行部队（IFOR）。几年来，一直有人要求强化这一任务，或者要求北约直接向波黑派遣部队。

波黑主席团成员热利科·科姆希奇（Željko Komšić）最近在安理会发表了演讲，他认同延长欧盟部队驻波黑维和部队“木槿花”维和行动的任务期限。他说，“波黑仍然深陷旨在彻底瓦解其政治和社会制度的民族政策之中”，因此波黑无法向现代民主国家过渡。科姆希奇表示，“事实上，民族政治和民族群体被用来制造了紧张和不稳定，以便更容易地实现短期和长期的地缘政治目标。我认为这种针对波黑的地缘政治行为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伦敦摄政学院（Regent's University London）国际关系和人权系内文·安杰利奇（Neven Anđelić）博士认为，波黑再次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很小。他相信，所有政治行为者即便想要阻止波黑社会的发展与繁荣，也都已学会利用法律手段实现目的。

安杰利奇说，“这不是一场被冻结的冲突，我称之为波黑被冻结的和平。制造冲突是不可能的，因为民众普遍没有发生冲突的意愿，因为社会上很大一部分人至今对20世纪90年代的战争仍记忆犹新。政府的现状和经济因素一起将导致波黑人口流失”。他补充说，外部行为者，主要是俄罗斯，可能有兴趣将注意力从乌克兰转移到新的焦点上。

美国国务院在最近一份关于波黑投资情况的报告中警告说：波黑民族关系高度紧张，民族主义政党正在努力确保或维持对某些国家机构的控制。安杰利奇指出，“明确的是，不管波黑是否是北约成员国，北约都在波黑有影响力。这是我认为波黑不可能发生更有组织的暴力冲突的另一个原因”。与此同时，波黑联邦警察当局（Federal Police Administration，FUP）表示，他们和萨拉热窝州内务部（Ministry of Internal Affairs，MUP）已准备好应对实体边防线上的骚乱。

移民危机

最近一篇媒体文章的标题为：移民危机再次来到欧盟的大门前。欧盟门户之一就是波黑。让波黑处境更糟糕的是，它仍然没有为那些没有签证就无法进入申根区的外国公民提供签证。但波黑外交部长埃尔梅丁·科纳科维奇（Elmedin Konaković）指出：“移民危机不是波黑的问题，波黑只是移民穿越并抵达欧盟的跳板”。事实上，来自中东的移民从保加利亚或希腊进入欧盟，然后在前往西欧国家。

媒体对移民危机也有不同的观察角度。9月有一篇文章称：随着波黑境内的移民数量的增加，“公民正处于恐惧之中” 。该文章指出，自2023年年初以来，大约4500名移民被阻止非法越境，而同期进入波黑的移民人数是非法越境人数的五倍之多。2021年进入波黑的移民有15800人，2022年有27000人。到2023年底，移民人数预计将达到3万，其中多达2000人被安置在接待中心。波黑将与欧洲边境和海岸警卫局（European Border and Coast Guard Agency，FRONTEX）展开合作，该局将参与波黑的边境事务。与此同时，移民路线上有很多痛苦和磨难，还有很多非法行为。儿童在移民过程中受苦最多，他们大多来自阿富汗和摩洛哥。

10月份发表的另一篇文章则较为乐观。文章指出，国际移民组织（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Migration ，IOM）表示，波黑目前的移民状况稳定。因为移民在波黑停留的时间较短，随后很快地向西欧移动。波黑的四个接待中心收容了约2800名移民。自2021年以来，波黑的入境人数明显稳定增长，但国际移民组织表示，移民不会留在波黑国内，“移民不会‘停’在波黑，也不会‘停’在西巴尔干地区的其他国家，他们往往会很快过境前往西欧。”

国际移民组织的调查结果显示，受访移民大多来自阿富汗，比例高达67.9%；其次是摩洛哥，占17%；巴基斯坦占4.6%。移民通过波黑东部与塞尔维亚接壤的四个地区之一或通过更南部与黑山接壤的三个地区之一进入波黑。移民从塞尔维亚边境出发，乘坐公共汽车或出租车到达萨拉热窝，通常在萨拉热窝休息一两天，然后继续前往乌纳—萨纳州（Una-Sana Canton，USK）；而另一些移民则选择绕过萨拉热窝，从图兹拉（Tuzla）前往多博伊（Doboj）和巴尼亚卢卡（Banja Luka），试图越过北部博桑斯卡格拉迪什卡（Bosanska Gradiška）附近的边境。

国内的和外来的恐怖主义

波黑安全部长内纳德·内希奇（Nenad Nešić）表示，巴以冲突升级后，由于担心危机可能从中东蔓延，波黑的安全措施已提高到更高的水平。内希奇部长表示，在发给国家调查和保护局（SIPA）、波黑边防警察（Border Police of BiH）、实体和各州内务办公室（Interior Offices）以及布尔奇科特区（Brčko District）警察的信件中，其管辖范围内及其开展事务的地区内的所有警察机构均应加强安全措施，其在犹太人公共机构、以色列以及巴勒斯坦相关机构工作的工作人员也应加强安全措施。

然而，包括发表这篇报道的记者在内的一些人，对内西奇的行为提出质疑，认为其行为是一种“政治化”举措。内西奇的行为绝非特例。邻国克罗地亚的一家媒体发表的一篇分析文章称，意大利、法国、斯洛文尼亚和奥地利等国都提高了恐怖主义威胁的级别，并认为“哈马斯正在征服波斯尼亚”（ "Hamas conquers Bosnia"），因为巴勒斯坦和加沙地带得到了波黑穆斯林以及许多其他地区穆斯林的广泛支持。这家媒体还提醒人们，来自其他伊斯兰国家的战斗人员已抵达波黑。他们回顾了比拉尔·波斯尼奇（Bilal Bosnić）案件， 2015年他因煽动公民从事恐怖主义活动而被判处七年监禁。媒体介绍波斯尼奇为波黑瓦哈比派（Wahhabis）的非正式领导人。此外，他之所以受到指控是因为他组织恐怖组织在叙利亚和伊拉克为伊斯兰国家作战。

虽然各种类型的恐怖主义问题以及波黑公民前往外国战场的相关问题不应被忽视，但该克罗地亚媒体所举的例子发生于遥远的2015年，如今这个话题在波黑既不热门也不流行。另一家媒体报道了“冒险家们”的离开和波黑面临的安全挑战，他们统计了过去几年前往叙利亚和乌克兰作战的“数十名”战士。根据现有证据，波黑公民非法加入外国军队的动机大多是宗教和意识形态。波黑穆斯林在叙利亚参战是为了支持当地穆斯林的权利，而今天波黑的东正教也同样热情地谈论支持“俄罗斯兄弟”的重要性。

根据波黑法律，前往外国战场参战属于刑事犯罪，但这并不能减弱个人和团体前去冒险的热情。2014年，第一批波黑公民前往叙利亚战场之后，国家当局通过了一项禁止前往外国战场的法律。一项研究统计，波黑有39人因恐怖主义被依法定罪，其中14人因参加当地活动而被定罪，其余25人因在叙利亚战场上参战而被定罪。

然而，前往叙利亚-伊拉克战场已不再流行，乌克兰似乎也不再吸引人们从相对舒适的安全生活中转移到一场不确定的战争冲突中。因为这些战后归国者给他们所在的社区也带来了挑战，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会经历某种创伤，常常会出现焦虑、具有过度攻击性、抑郁等心理困难。

社会动荡

波黑上一次因经济原因引发的重大动乱发生在2014年，波黑主席团大楼被纵火。从那之后直到2023年，从未再有过如此大规模的暴力抗议活动。尽管各种有组织的工会团体、经济部门或特定组织的代表不时走上街头，要求维护自己的权利，但这种抗议通常与集体协议、工资问题或雇主拒绝给予他们劳动法中的某些权利有关。

前段时间，波黑联邦农民走上街头，用拖拉机封锁道路，表达对该地区局势的不满。此外，波黑联邦其他地区的矿工也在萨拉热窝波黑电力公司（Elektroprivreda BiH）大楼前抗议工资拖欠。9月，公共行政、医疗保健、内政和司法部门的六个工会在巴尼亚卢卡举行了抗议游行，要求塞族共和国政府同意加薪。工会表示，2022年6月以来政府违反了协议，根据该协议，约55000名工人2023年的平均工资应增加约160波黑可兑换马克（约合人民币632.8元）。

结语

可见，波黑目前面临的安全挑战既有国家内部因素——民族主义分歧，也有外部因素——移民危机、区域和全球现象。激进恐怖主义与经济形势困难结合，还可能导致人民生活水平进一步下降，进而导致社会动荡。最糟糕的情况是，这些挑战同时发生并且已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由于国际社会的驻军和其他客观因素，波黑的潜在安全风险转转化为直接现实冲突的可能性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