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要

自2022年夏天“法国提案”出炉以来，北马其顿持续受到各方施压，要求进行修宪确认保加利亚族的宪法地位，并以此作为该国加入欧盟的前提条件。在此期间，北马其顿最大的反对党——马其顿内部革命组织民族统一民主党（VMRO-DPMNE，简称“内革党”）坚持对此问题采取拒绝妥协的反对态度。然而到了2023年4月初，该党终于做出让步，宣称他们同意基于克罗地亚模式对宪法进行修改。这一提议在北马其顿政坛一石激起千层浪，政界人士对此反应迥异，揭示了该国政治见解上存在的巨大分歧，也显露了各派别的意识形态目标与偏好不同。不过，反对党的最终妥协实际上更像是一枚烟雾弹，为使其顺理成章参与国家修宪进程起到了掩护作用。

4月2日，北马其顿主要反对党——马其顿内部革命组织民族统一民主党（VMRO-DPMNE，简称“内革党”）宣布，他们同意基于克罗地亚模式对宪法进行修改。该党的发言人玛丽亚·米特瓦（Marija Miteva）表示，克罗地亚共和国作为欧盟成员国，采取了一系列程序严谨且符合克罗地亚国情特点的修宪程序，采用他们的模式是可取之举。因此，内革党公开向政府提议，如果北马其顿确要修改宪法，应该在序言部分整体学习借鉴克罗地亚的模式。 她还补充道，这样可以使北马其顿国家特点从一个多民族国家转变为一个统一民族国家，即北马其顿将成为北马其顿人民的国家，成为生活在这里的少数民族所属的国家。她还特别强调，北马其顿宪法序言仿照克罗地亚宪法序言修改后的具体条文是：“北马其顿共和国是马其顿族人民建设而成的民族国家，也是由阿尔巴尼亚族人、土耳其族人、罗姆人、弗拉赫人、波斯尼亚族人等少数民族共同组成的国家。根据联合国的民主准则，保障他们享有与北马其顿族地位平等，自由行使国民权利。”据此，内革党准备把上次人口普查中确认的民族归为少数民族，但北马其顿目前仍是一个统一民族的国家。这是因为，在现行克罗地亚宪法中确认该国有22个少数民族，而北马其顿现行宪法序言的中没有“少数民族”（minorities）一词。

该提案公开后在北马其顿政坛引发轩然大波。马其顿社会民主联盟（SDSM，简称“社民盟”）没有直接评论他们是否认可这个提案，但表示在修宪过程中所有的建议都值得考虑。 几天后，总理科瓦切夫斯基（Kovachevski）才对该提案发表意见：“我们需要一个适合北马其顿社会和法律的模式。我赞成对宪法进行修改，帮助我国在2030年加入欧盟，让我们民族的语言、文化以及身份受到庇护。”

北马其顿族裔的几个政党表示愿意接受内革党的提议。执政联盟中的尊严党（Dostoinstvo）领导人和危机管理中心主任（Crisis Management Center）斯托扬切·安吉洛夫（Stojanche Angelov）均认可按照克罗地亚模式修改宪法的建议。在安吉洛夫看来，北马其顿族在该国入盟的道路上已经做出了许多退让，现在该轮到政府和国家中的阿尔巴尼亚族妥协了。他们应当接受北马其顿在修改宪法后，被定义为马其顿族和所有其他少数民族的民族国家，以便推进入盟进程。 同样，较小的政党如整体党（Integra）、唯有马其顿党（Edinstvena Makedonija）和民主党（Demokrati）的领导人也同意这一提议。他们认为欧洲的所有国家都是以民族国家的概念为基础的，比如德国、斯洛文尼亚和法国都分别在宪法序言中提到了德国人、斯洛文尼亚人和法国人的构成。

与此相反，阿尔巴尼亚族政党强烈反对这一提议。阿尔巴尼亚族人联盟党（Alliance for Albanians）正式声明：“马其顿族一个民族一枝独秀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并且永远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时代。如今生活在北马其顿的北马其顿族占54%，阿尔巴尼亚族占30%，两者加起来也没有生活在克罗地亚的克罗地亚族比例高，克罗地亚的克罗地亚族占比超过90%。内革党的提案中把阿尔巴尼亚人定位为少数民族，恰恰说明他们的心智已经落后了几十年，令人深表遗憾。” 执政党阿族融合民主联盟（Democratic Union for Integration, DUI）呼吁内革党派代表参加修宪工作委员会， 并指出：“我们认为，在做出这个提议之后，内革党应该派代表参加政府的宪法改革委员会，从而开启一个更具包容性的进程。在讨论中，他们会看到，正是由于我国各族群彼此融合，互不排斥，才使这个国家更有凝聚力，更和谐，更显欧洲风采。”

总统斯特沃·彭达罗夫斯基（Stevо Pendarovski）也表示反对：“多数民族和少数民族的概念已经过时了，已经随着《框架协议》（Framework Agreement）的签订而画上时代的句号。即使在南斯拉夫联邦时期，也没有使用过少数民族这个词，而是统一称为“某某族”或“某某人”（peoples and nationalities）。我们现在进行的是一场焦点错位的辩论，大家不应该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反对党莱维卡（Levica）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他们从自己在内革党的消息源得知，该党领导人赫里斯蒂扬·米科斯基（Hristijan Mickoski）和总理迪米塔尔·科瓦切夫斯基已经讨论过遵照克罗地亚模式修改宪法的问题。莱维卡进一步评论说，“所谓克罗地亚模式只是一驾包藏着内革党参与修宪的特洛伊木马”，最终目的是在内革党的赞同下推动宪法改革。事实上，与内革党最初的不接受修宪的态度相比，该党现在已经准备好就这一问题进行讨论——米科斯基在4月5日说：“我们终于把对克罗地亚模式的共识公之于众了，没有封闭，也没有隐瞒。让我们以克罗地亚模式书写我国的宪法序言。如果他们愿意，我们可以在领导人会议上讨论这个问题。”

北马其顿总统内阁、外交部、欧洲事务秘书处和议会各政党预计最迟将于4月10日完成对司法部宪法修改工作组代表的提名。届时宪法领域的专家也将受邀参加该小组。司法部郑重宣布，宪法修改工作组的提名要求是，代表务必履行欧盟27个成员国通过的谈判框架所产生的义务，保障北马其顿采取欧洲视角下保持政治团结。尽管反对党莱维卡已经拒绝派代表参与该工作组，但预计内革党仍将提名莱维卡的代表，并使其最终接受工作组讨论和通过的宪法修改。

总之，内革党的提议在北马其顿各政党中引发了截然不同的反应：一些马其顿族政党对该提议表示欢迎，而阿尔巴尼亚族政党则坚决反对。同时，总理强调一个适合该国社会和法律的模式是有必要的，而总统则认为多数民族和少数民族的概念已经过时。围绕该提案的争论仍在进行，它将如何塑造北马其顿的入欧盟进程还有待观察。鉴于阿族政党对克罗地亚模式的反对，在北马其顿的现实环境下，最终该宪法修改模式被采纳可能性极小。但要注意的是，实际上内革党的提案更像是一个幌子，它的提出是为了把各大政党推进宪法改革的进程合法化，因为该国选民对“法国提案”本身及因其而起的所有变化（包括修宪）都持强烈反对意见。